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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回:纪雅蓉,南篱疗养院(1/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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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都,南郊。

从首都市的外环城市高架,再向南17公里,就是着名的“南篱山”。这里,有着号称C国最美的“红叶林景区”,每年金秋时分,红枫、三角枫、黄连木、鸡爪槭最茂盛时,漫山遍野都被染成了璀璨黄金,尤其在朝霞暮光时分,斜阳暖洒,一层层红、赤、黄、橙、褐、金,分外妖娆夺目,吸引了众多摄影爱好者来此追寻这等绚烂光影。在南篱山北侧,山脚下就有几个自然、人文景点,加上南篱山上的十字碑、老胡杨、山顶的罗木庵、金侨洞等,人们也凑了所谓的“南篱十景”,偶尔的,首都的市民也在周末,驱车来这里郊游散心。

但是,南篱山最出名的却不是这些。首都市民,乃至C国民众,都只是口口相传,大部分人无缘一见的,却是位于南篱山南侧山脚下的一处疗养院,人们称他为“南篱疗养院”。甚至发展到,人们平时聊天,说起“南篱”两个字,最通用的指代就是这所疗养院。没有特别通行证的话,民众都会被武警挡在疗养院2公里外的车辆检查口,越是这样神秘,关于南篱的传说就越多。坊间都相信,那是国家领导人、省部级干部的专用疗养机构。大部分人只能凭想像,去构画那漫山红叶遮掩之下的那所如同公园一般的大院。在民众的传说中,里面当然是风光独好、衔山抱水、戒备森严、幽静神秘,一大堆医护人员、警备人员、科研人员,换着班次服侍着一些为国为民做出过卓越贡献的老头、老太的地方。甚至还有各种荒谬的谣言,什么移植器官、全身换血、磁疗电疗,乃至灵丹妙药、童男童女、采阴补阳之类的神话……越传越神奇,越传越玄乎。

其实,南篱疗养院的真正全称是“首都军区第二医学研究院住院部”。当然了,普通人,确实没有任何可能来这里“住院”的,但是南篱里,也根本没有什么神神道道的玄幻科技或者神仙法门,最先进的也不过就是C国一些针对慢性疾病的高尖端理疗设备。其实大体上,就是一处供老年人长期居住的,风景宜人、设备先进、服务完善、警备合宜的休养场所。自从2002年之后,C国卫生部已经用内部文件明确规定:首都军区医学研究中心住院部,是为省部级以上的国家领导人、具有卓越贡献的两院院士、以及其他有C共中央特批的具有杰出贡献的人士,提供的慢性理疗医学服务中心和疗养中心。一旦真的这么用行政文件挑明了,南篱的神秘色彩反而也就降低了,很多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不过一般人,确实也没什么机会来见识一下南篱的风光。

纪雅蓉……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南篱了,交通行证,过警卫岗之后还要对比指纹,她也习惯了。

她从一片幽静、铺满落叶的露天停车场停下自己的小车,迈步而下,嗅闻着南篱清新多痒的空气,现在是初夏,当然不会有漫山的红叶,但是郁郁葱葱、翠华清秀,南篱已经如同静寂的世外桃源。

她一身素雅飘逸的连衣长裙,曼妙的身条缓步在灰褐色的石子路上,一头垂顺的秀发在微风中轻轻摇曳,这一幕,也是娴静端雅、如诗如画,尤其是她的步态,那是改不了的职业习惯,几乎整个上半身都不会摇曳,却能缓步蔓延、如萍似柳、风姿卓越宛如舞步。而远处也好,近身也罢,偶尔路过的护士、清洁工、工作人员或者是巡逻警卫、乃至其他的探望者,也绝对知分寸、守规矩、懂礼仪,不会对她这个翩翩丽人,有丝毫的刻意瞩目或者无礼探询。

能进到这里来停车的,就不会是普通人了。

纪雅蓉知道,自己……已经不是“普通人”了,尽管直到今天,她也没有完全习惯这种身份的转变。

七年之前,她是绝对不能想象的,自己会来到这个C国民众口中神秘、玄奇的疗养院来“探望公公”,就像七年之前,她丝毫不能想象,自己的人生道路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七年前,她是一个首都戏剧学院刚刚毕业的新秀传统戏剧演员,主攻昆曲旦行;其实她的人生梦想,和其他的同龄女孩一样,当然也有嫁得如意郎君,买一栋漂亮的小房子、体面的小汽车、生一个可爱的小宝宝;对于自己的专业,她也充满了憧憬,她也会想……或者能够有几场精彩绝伦的表演?或者能够在首都大剧场担任主角?或者能够上电视,拍戏剧电影?或者可以出国巡演?她还是比较热爱本行的,甚至拒绝了好几次走向泛娱乐圈的诱惑……尽管以她的样貌气质,在念书时,好几位所谓的“星探”找过她。最终,她还是以《长生殿》里的杨贵妃作为她的毕业汇报演出,体面温婉的完成了自己在首都戏剧学院的学业。

但是……一次社交场合的邂逅,以及之后一系列的人生际遇,把一切都改变了。自己,居然爱上了一个大自己十四岁的男人,并且稀里糊涂真的改变了他的婚姻和家庭构成。她变成了C国外交部政治强人石束安的第二任妻子,变成了“大使夫人”,变成了“七副老”史沅涑的儿媳妇,变成了首都社交圈万千瞩目的中心。她住进了北山别墅区,拥有了自己的生活秘书和警卫,拥有了外人不可想象的特权……更荒谬的是,她还有了一个已经念初三的“继女儿”,一个准备去海外读书的“侄子”。当然,她同时也变成了破坏首都大学法学院院长柳政铎老教授爱女柳晨老师婚姻的“第三者”。这一切,都如魔幻梦境一般,来得太迅猛、来得太突然、来得太激烈,完全出乎意料,出乎她能想象的边界,以至于,直到今天,她都分辨不了,这是幸运,还是不幸?

然而,命运来了一次“突变”还不够,她还没有来得及真正熟悉这个不可思议的新的人生设定,命运又来了一次“突变”。

三年前,丈夫因为她根本听不懂的一些原因被捕。一夜之间,她又变成了“犯罪分子石束安”的妻子,虽然北山的别墅她可以继续住着,但是,她开始不得不接受来自各方的调查,回答无数自己根本不清楚该怎么回答的问题。当然,也有来自各方的安慰、投机、收买、试探……

她只是一个懵懂的女孩,如同《长生殿》中杨妃,莫名其妙就从富贵荣华跌入荆棘深渊,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她根本无从应对这一切。

人生……如梦。

以她这种特殊的情况,“离婚”是想都不敢想的,但是随着丈夫的被捕,自己这个本来就有点尴尬的“新夫人”,简直成了一个可笑的存在。就不说,昔日里的羡慕、乃至嫉妒自己的亲戚、姐妹、同学、同僚不定在背后怎么笑话自己。就算是丈夫的同僚、上司、下级乃至政敌,都把自己当成了一个笑话……他们有什么真正重要的话,也都是对着丈夫的前妻柳晨老师,还有丈夫的女儿,还有丈夫的侄子去说,甚至连那些无所不在的利用、诽谤和算计,都很少有冲着自己来的。自己,像是一个多余的、可笑的存在。

做了三年的蹒跚学步的“石夫人”之后,作为一个这样多余、可笑的存在,也已经三年了。

这过去的三年里,她没有工作,在严密的监视之下,除了偶尔往来的几个小姐妹之外,也不可能有什么太夸张的社交活动。自己在大学时代曾经小小暧昧过一下,并没有什么实质性发展的一个男生同学,如今也算是小有名气的准一线小明星,原名叫元契国,现在艺名叫做元欧,倒是曾经很真诚的来电话安慰过自己,还请自己吃过一次饭。本来自己还有点耳热心跳的怀疑他的目的,但是真的见了面、吃了饭,也只是普通的同学叙旧,有些温暖,有些小暧昧,但是却也没有什么别的。两个人都要恪守各自的社会法则,她是大使夫人,哪怕是被捕的大使夫人;元欧是娱乐明星,哪怕是一把年纪还定位为小鲜肉的娱乐明星……作为都是学昆曲的同学,都放弃了传统艺术,也放弃了曾经的年少梦想,只不过,她选择了婚姻家庭,元欧选择了娱乐行业,谁又能说的清楚谁的选择更正确呢?

她的生活条件依旧还算优渥,柳晨母女去了河溪,首都北山的别墅她一个人住,还有生活助理和保姆阿姨,纪委并没有追查她的私人账户,也会有人定期给她打一笔所谓的“个人投资收益”作为零花钱,去北山区的健身房健身、去首都的艺术圈看看作品、偶尔出去逛逛高档商场、吃点东西也是无碍的,就算见元欧这种老同学有点“约会”的意思,也没人来管她……当然,会有“生活秘书”跟着。这就是她的生活。

每个月,她都被允许,可以去离开首都市160公里,号称C国第一服刑基地,公安部直辖的,位于河东省商阳市的珐琅口监狱探望丈夫一次;双数月份,还可以“住”到珐琅口里面度过一个周末……这也算是这几年C国学习西方人权自由思想的一种实践措施,当然,目前只适用于珐琅口这个特殊的监狱;只要她和丈夫需要,可以过夜、做爱……如果,在那种环境下的床事,也能算作“做爱”的话……在她看来,在珐琅口里的夫妻事,一个更合适的名词其实应该是:履行夫妻义务。

“履行夫妻义务”?她只要想起这个名词,都觉得尴尬、可笑和屈辱……自己其实到今天都只有28岁,首都戏剧学院的校花级毕业生,论身材样貌可以说是正当年华;丈夫虽然年纪不小了,但绝对也可以算是成熟伟岸一表人才;但是,在丈夫作为高官服刑、在珐琅口这样的条件下,这样的环境下,这样让人肝肠寸断又有些可笑可怜的相处方式,却让他们已经如同那些早就失去了浪漫情怀的老夫妻例行公事一样的,只是在“履行夫妻义务”了。

她十八岁失去了童贞,是和自己在高中的男朋友,那是一次慌慌张张的初尝禁果,也谈不上多美好,也谈不上有什么不堪的;考上了仅次于筑基电影学院的C国第二大艺术类院校首都戏剧学院后,她谈过两任男朋友,和其中一个,也发生过中规中矩的性行为。以她这个年纪又是艺术生的普遍性观念来说,既不能算太保守,也不能算太开放……然后,就是和比她大十四岁的丈夫石束安了。那时,让她觉得心醉神迷的是,尽管石束安已经一把年纪了,但是在夫妻间,在枕席上,却是一个兼备了温柔和刚强的伟岸男人,屡屡可以带给她美轮美奂的性爱享受,甚至有很多让她羞涩却也激动的刺激“玩法”。她为丈夫修饰体态、妆点容颜、更换衣衫,尽量变换着小情趣让丈夫享用自己的年轻胴体,而丈夫也会一次次的带领她来到极限的高潮。这种最早发生在偷情的情侣之间,后来算是合法夫妻之间的闺房乐趣,能够抵消很多破坏他人家庭和婚姻的道德自卑感……让她觉得人生如梦似幻,爱意可以尽欢。老实说,以她首都戏剧学院传统戏剧表演系“古典系花”的身份和姿容,普通的花样少年并不容易驾驭她,即使是什么富家子弟,资方老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在石束安名门世家、政治强人、驻外大使、外交部副部级高官的面前,再加上他俊朗成熟的外貌,深奥幽远的思维,绅士得体的修养,睥睨寰宇的气场,两个博士学位,精通四国语言,茶党这一代从政者中的佼佼者,在这种种的“男人味”加持下……她可以尽情的扮演小鸟依人的崇拜者,扮演小可爱,扮演小女孩,扮演小娇妻,让丈夫像个高山大海似的强者一样,随时随地,从自己娇嫩的身躯上获得他应得的快感……男人获得强者的快感,女人获得弱者的快感,对于很多女孩来说,这就是最大的心理满足。

但是……这一切,是绝对不会发生在珐琅口那间其实也算干净整洁的套间里了。在那里,她只是一具“女体”,让丈夫简单、潦草的宣泄一下生理需求而已。环境不同,地位不同,心境……自然也不同。

她也无可奈何,只能忍耐下去……她接受也好,不接受也好,这都是她的“义务”。每次从珐琅口回来,她都要在健身房里,不顾教练的劝阻,跑上整整几十公里,让自己疲累到头晕眼花。即使如此,还都往往无法控制自己的欲望,回到别墅,回到卧房,都要拼命的手淫,好几次,好几次……才能入睡。

她还有一个义务,那就是……她依旧是史沅涑老人合法的儿媳妇,来南篱探望史老,象征性的扮演一下儿媳妇的角色,是她最害怕面对,却也不得不每个月来尽一次的义务。

其实,从一开始,这个让她望而生畏的枯瘦老头,就对自己就非常礼貌和客气,但是她知道,公公从来没有真正喜欢过或者接受过自己,在这个不怒自威的老人眼中,她绝对比不上柳晨老师。公公对她的和蔼,更多的,像是家里来了客人需要敬待而已。自己……什么都不是。

什么都不是,自己也要来。

再苦、再痛、再尴尬、再混乱,都要含着泪吞下去。

也许有一天,丈夫会回来,甚至现在都有人在传言,丈夫的案子不清不白,已经关了三年了,只要丈夫认个小罪名,有可能要“改变措施”,就是放出珐琅口来“限制行动范围”,尽管柳老师一再肯定的回答自己那是谣言,老石是不会认罪的……但,那也算是她人生唯一的寄托了。她根本不可能搞得清楚那些政治问题,公公是不会和自己说那些事的,丈夫能不能回来,什么时候能回来……可笑的是,唯一能给她信息、给她安慰的,只有丈夫的前妻,柳晨老师了。

她在南篱,一步步的挪动,一身窈窕,微风轻拂,吹起她的裙摆,仿佛和南篱美景,融为一体,又仿佛……只是一个过客……

……

与其说,南篱是个疗养院,其实,它更像一个养老院。很多慢性疾病,所谓的治疗……不过是疗养而已。公公是胰腺癌第二期,你可以说时日无多,却也不会一时三刻就撒手而去;在这里,公公还有一栋只属于他的两层小楼,乍一看,也好像是一个在养老院里祥和度日的普通老人罢了。

但是今天,公公又不在房间里。只为公公一个人服务的专属值班护士说,史老去棋室了。

那是公公最常去的地方。纪雅蓉就转去西侧小楼的那间棋室……

……

这是一栋三层楼的小房子,平平淡淡,红木褐墙,藤萝盘绕,燕筑新巢。虽然只有三层楼,却也配有电梯。这小楼里,其实都是大大小小的隔间,好像南篱里的病号们都还挺爱来这里下棋,说穿了也就是设备齐全一点的棋牌室。可能有所不同的是,这个“棋牌小楼”,门口还有保安编制的特警警卫,一些秘书模样的“助理”会出出入入的。在一楼,居然还有个会客室,里面,常常会稀稀落落的坐着几个官员模样的人,这都是安排着“见面”,在这里等候里面病人们的“时间表”的。

不过纪雅蓉倒也不用在会客室里等候,家属是特殊待遇,这栋棋室里也有专门值班的认识她的护士和警卫,笑着点点头就算是打招呼,但是,还是例行公事的检查了一下她的“本期”通行证,才让她进电梯了。

除了三层楼内的大小隔间之外,在三楼的屋顶,另外搭建了一间玻璃阳光房,无论面积、位置,都就算是这间“棋室小楼”最靓丽堂皇的房间了。阳光房的内外四周,都种满了绿油油的各色大小盆栽,内里其实颇多名种。虽然是个玻璃结构的房间,但是房间里,空调、暖气、灯具、沙发、电话一应俱全,只是房间正中,摆着一张宽宽大大、古风古意的木质八仙桌,桌子两侧有两张藤椅,桌子上搁着一方高高的木质围棋案。暖暖的阳光洒进来,隔着各色绿色植物的藤条枝叶染就片片斑斓,温馨舒适之外,古案、藤椅、棋盘、山石、绿荫、虬茎、新风、简直有几分世外仙境的意蕴;公公史沅涑在南篱,倒有一半时间是在这里下棋。就算纪雅蓉再搞不清楚状况,多少也能明白,这间玻璃阳光房,即使在南篱,也不是所有病人都可以进来下棋的,至于每次和公公对弈的那些叔叔伯伯们……更不是普通的“离休干部”四个字可以形容的。

纪雅蓉推开玻璃门进去,房间里一片温馨雅静,门口站着的两个助理模样的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其中一个,是公公的生活秘书小董,看见纪雅蓉进来,恭敬的笑着点点头,还比了一个“轻声”的姿势……她也回了一个微笑和点头示意,抬眼看去,两个已经白发苍苍,却精神都挺好的老人,坐在棋桌的两侧,黑白分明,悠闲落子……,这一幕,三年来,她是见过好几次了。如果说今天有什么不同的话,是正在和公公对弈的那个老人身旁,居然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十来岁正在围观的小朋友……白发老人祥和对弈,稚子少年膝下观棋,这一幕,倒是颇有点天伦之乐的意思。和外头层层警卫、层层盘查、层层关卡的感觉,惘若是另一个时空。

真的,纪雅蓉来了好几次,这就是南篱常有的风景,南篱就是这样,有时候会有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从某个侧面去看南篱,就像是一个神秘戒严的军事基地,但是从另一个侧面去看这里,和一般的高档养老院里该有的场景,其实也差不了多少……

有时候想想,南篱,似乎和珐琅口,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爸爸……”她怯生生的称呼,尽量让自己笑得温柔娴静。

坐在棋桌右侧的一个老人,白发如雪,却理的干净利落,身量瘦小枯干,脸上已经有几片老人斑,穿着一件长袖的灰色毛衣,戴着一副黑边的板材老光眼镜,听见她招呼,抬起头,看看她……温和的点点头,用眼神示意她过来,随即又低下头去盯着棋盘。

没有什么不怒而威的表情,没有什么深不可测的暗语,没有什么名门世家的规格,一切都那么简单,那么从容,那么平凡……好像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干部,在阳光房里聚精会神的和棋友下棋,看见儿媳妇来探望自己,也顾不得,更多的注意力都在棋盘上……

这,就是她的公公,已经离休多年的史沅涑同志。其实,纪雅蓉对于公公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级别的干部,至今都是糊里糊涂的。她唯一能确认的是,公公周围的人,包括丈夫在内,包括柳晨老师,包括来家里的各种大大小小的干部领导,对这个干瘦的老头,都非常的敬畏。其实这点有时候她想想都有点奇怪,至少她,也没见过公公发脾气什么的,对于她这个多少也算是“破坏儿子家庭的二号媳妇”,公公并没有想象中的冷眼或者嫌弃,反而一直是比较礼貌的。当然了,也就是礼貌,不会有特别的亲切或者慈祥……公公的性格是比较寡言的,但是也很少有那种大家长的故作雍容,说实在的,自己根本无从判断公公的喜怒哀乐。公公对丈夫、对秘书、对柳晨老师,一向也都是这样的平淡寡言,甚至说起他那位当时远在海外的长孙石川跃,也都是惜字如金。唯一的例外,是对他的宝贝孙女儿,石琼。每次……只有石琼出现,史沅涑老人,才会露出“祖父”该有的笑容和宽厚。

她款款的向前,踮着脚尖尽量不发出脚步声打扰到老人的思维,来到公公的身边,对着和公公坐在对面下棋的那个老头,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只好微笑着点点头致意。

“夺”,好一会儿,史沅涑老人才扣下一颗黑子,在棋盘的中腹部位“长”了一手,然后舒了一口气,似乎才刚刚意识到儿媳妇不知道如何称呼的尴尬:“你就叫……宋伯伯吧。”

对面那个老人,看上去比公公还要年纪大一点,头发剃得短的只有三厘米的寸头,身材却是比公公高大很多,看这副威猛的模样,年轻时候一定很壮硕,他却不像史沅涑那么休闲打扮,穿着一件笔挺的灰色衬衫,手里还握着一把折扇,比起公公来,倒更像一个离休干部该有的模样了。

“宋伯伯好。”纪雅蓉只好对着这个年纪绝对可以做她爷爷的老人,称呼一声伯伯……她虽然搞不清楚细节,但是也知道,能在南篱坐在公公对面和公公对弈的,天知道是曾经如何叱咤风云的人物。

那个老人,却好像和蔼得多,也健谈的多,哈哈笑着连连点头:“哦……好,好,好……”甚至还扶了扶眼镜,认真打量了一下纪雅蓉,都把纪雅蓉看得脸蛋都红了:“吆,好个俊俏的姑娘啊,也有礼貌……哈哈……史老啊……怎么称呼啊?姓什么吧?怎么这好姑娘都去了你们家啊?哈哈……”

他一边爽朗的笑谈,一边捏了一颗白子,倒没想太多,“粘”了一手。

“是……宋伯伯,叫我小纪就可以了。我是来……看看爸爸的……爸爸……您身体还好吧?看上去精神挺好的……”她内心深处,未免感谢这姓宋的老人的几句话,好歹让氛围活跃了一些,手足无措的连连措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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